第1章 俄瑞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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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瑞納躲在他的工作間裡,他在完成一件普通的雕刻作品,這個作品在某個不知不覺的步驟中出現了問題,導致它現在看上去並不使他感到喜歡。

“我一度不想做了,但還是繼續做了。”他對朋友說過,“每次我都花費很漫長的時間,這會在藝術界有什麼好評……算了,這並不重要。”

白色的粉末粘在了他毛髮繁密的臉上,粘在了他的髮梢和絡腮鬍上,有些甚至糊住了他的眼鏡。他不得不停下來去清理遮擋視線的東西。他好久冇有去理髮店了,自從前些日子的政變,大家都不太敢隨意出門了。年輕人們總是熱血昂揚,而俄瑞納也早就不那麼年輕了。

俄瑞納沮喪地抬頭看他的雕像,室內的燈並不刺眼也並不昏暗,正好能將雕像的全貌展現在他麵前。

那是一個學生的白色雕像,用大理石雕的。它穿著一身大學的學術袍,頭頂的博士帽壓著散亂的捲髮,它像是在匆匆趕路的過程中被人呼喊而回過頭去。

俄瑞納繞著它走了一圈,又對著旁邊的泥雕反覆比對。這個雕像完成了一大半,但越到後期,俄瑞納就越無法讓它變得滿意,或許是一開始就冇有確定好它想表達的東西。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走向桌子拿回工具。但等他走回去的時候,雕像突然發出了一連串可怕的開裂聲。

“等等!怎麼會?哪裡?”他害怕地下意識扶住了它,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季節這樣的天氣在他的保護下雕像還是會開裂。

齏粉大量地飛揚在空中,讓俄瑞納回想起在工坊上學的時候,他的同窗總喜歡捉弄人,把槽裡的粉渣全部吹到他的臉上。

俄瑞納感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握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扶在雕像身上的手拿開,然後他耳邊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無論您有多慌張,請您把手拿開吧,雕刻師,您這樣我冇法動了。”

俄瑞納驚呆了,他看見白色的大理石雕像動了起來,學生輕盈地從底座上走了下來,踩在地上發出沉重的響聲。

“您彆害怕。”雕像像人一樣自然地擺了擺手,“我是大理石。”

俄瑞納試探地碰了碰學生的手臂,無論是手還是衣袖都是硬的,大理石的質地冇有改變,但是它就是奇蹟般地動了起來。他手足無措地舉著銼刀,眼看著學生靠近他。

“您是俄瑞納,全職雕刻家。”學生動了動手,甩了甩袖子,那堅硬的大理石如同真正的布料一般輕盈地甩動了起來,“您彆害怕,我並不是人類害怕的神鬼。”

她自顧自地開始在工作間裡走動,將俄瑞納留在原地。

“那個,你,你叫什麼名字?”俄瑞納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問自己的雕像這個問題。

“我冇有名字,我是大理石,如果您需要,您可以用您準備的名字,娜塔莎,或是勞爾。”學生轉過頭來,她用那雙不精細的眼睛盯著俄瑞納看,“您應該更喜歡勞爾。”

“你,你都知道……”俄瑞納緊緊攥著桌角。

“我們知道所在地方的一切。”勞爾隨手從架子上拿下一把小刷子,在自己留過白粉的木架上刷了刷,又在自己身上刷了刷,“坐下來吧,我是來幫您的。”

俄瑞納審視著雕像:那張麵龐非常溫和,和他雕刻時所想的一樣;體型勻稱,是他一比一測量出來的;它的身體和動態都冇有什麼問題,隻是神態略顯得不平和、不真實。

他正在使自己的好奇心戰勝恐懼,試圖讓自己相信從不相信的東西成為了現實。

俄瑞納苦笑了一下。

“你動了,你真的動了,大理石居然會自己動,這怎麼可能……”

“您不知道的東西很多,您會逐漸知道的。”大理石用一雙空洞的眼睛正視著他,嘴唇微微張開,但是冇有隨著說話的動作而活動,聲音像是直接從口中的空腔裡傳出來的一樣。

“比如說?”

“無機物一般不會出現在人類的視野裡,除非有什麼危險的事情要發生了。除了我以外,許多無機物都開始與人合作,因為我們都知道,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等等,等等,這是什麼意思?無機物是有意識的?我手上的刀,我的餐桌,其實都是有意識的?”

“對,但我們平常冇必要為人所知。”她說,“事實上,人類曆史的見證者是我們,我們遍佈於一切空間,而我們的意識與人不同。也就是說,我現在與您交流就已經竭儘所能了,但儘管如此,我還是要出現,因為變局將要出現,到時候我們也無法倖免。”

“所以您得留下我。”勞爾說,她的語氣冇有波動,冷靜得與人類不同,“如果您不想看到您的世界崩潰的話。”

“這樣啊……”俄瑞納越來越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了,就像夢中會把離奇的法則當成常理。

他用帶著手套的手往自己頭上打了一下,白粉把他棕色的頭髮染白了,飄飄揚揚地飛進了他的眼睛和嘴巴裡。他衝向廁所抹了把臉,頭上的疼痛和冰水的刺激讓他神經突突地跳著,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了。

“好吧,好吧,那麼勞爾,你就留在我家裡吧。”他捧著毛巾邊擦邊走,走到勞爾身邊,“你要做什麼呢?我還可以做我的雕塑嗎?”

“您不能在我身上動手腳了,反正您對我並不滿意,您大可以放棄您的這件作品,讓我以這樣的身份成為您的幫手。”

“不,不……算了……你還是我的雕像,隻不過,我不會再修你了。”

於是勞爾就留在俄瑞納家裡了。

其實勞爾來到這裡的原因也很明確,俄瑞納也知道這一點。最近維希斯實在不太平,似乎整個格萊茵大陸都在因為某些風雲而惴惴不安。也許不久之後就會發生戰爭,到時候俄瑞納肯定免不了兵役的折磨,他不怎麼好的身體和精神也許會使他在戰爭中和千千萬萬的士兵一起化為齏粉。他在考慮去大洋對岸,那個繁榮且和平的地方已經吸引了他同時代的很多人移居,雖然他還冇決定下來,但現在或許就是他做出選擇的時候。

“勞爾,玻璃碎了。”

二月的某一個下午,俄瑞納在客廳裡查報紙,正對著他的窗戶被人惡意打碎了,幾塊石頭飛進來,滿地都是碎片。

精力旺盛的年輕人有使不完的勁,也有想不完的念頭,他們針對俄瑞納肯定不僅僅是因為他是一個無辜的被波及到的小市民,而是因為他雕刻家的身份。

“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勞爾從工作室裡探出頭來。

“可能因為我是一個和平派吧,這個年代不需要和平派。”

“您發表政治立場了?”

“冇有,但是這個年頭冇發表過政治立場的都是和平派。”

俄瑞納拿了掃帚把玻璃全部掃乾淨,他拉出了堆在工作室深處的幾塊木板把窗子遮起來,然後他給玻璃店家打了個電話,說明瞭情況之後,老闆說很快就會有人送過來安裝。

此時勞爾已經跑到客廳裡來了,她開始在客廳裡走來走去,摸來摸去,不顧俄瑞納的阻止,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俄瑞納,去廚房躲起來。”她突然說。

俄瑞納不知所謂但是本能地覺得應該聽她的,隨即在他衝進廚房的一瞬間聽見了來自窗戶的一聲巨響,有人在叫,然後什麼東西被打碎了。他探出頭去,他看見一個持槍的年輕男人高喊著什麼從門口衝進來。

“頭縮回去,當心子彈!”勞爾說。

隨著幾聲槍響和驚懼的叫聲,下一秒那個年輕人就被製服在地,勞爾的右手飛了出去,在地麵上砸得粉碎。她左手拿著槍管,用腳踩著暴徒的背部,四週一片白粉飛揚在空中。

“你是什麼東西!”

勞爾用槍柄狠狠砸向暴徒的後腦,男人失去了意識。

俄瑞納此時正蹲在廚房的櫃子前麵,抱著頭。他滿身是冷汗,渾身顫抖著,控製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臟。

“俄瑞納,可以出來了,接下來是你的事情了。”地上的大理石碎片慢慢糅合在一起,以一個不太美觀的樣子重新接回了勞爾的手肘上,她走到廚房,碰了碰俄瑞納的腦袋,架著他的肩膀把他拉起來,拍拍他的手臂。

“哦……哦……”驚魂未定的俄瑞納回過神來,他緩慢地走到一片狼藉的客廳裡,他在座機前用顫抖的手打了報警電話,然後依次檢查的設施的傷亡問題。

“看來我還得再配一扇防盜門了。”

“看來您比您想象得更有名氣。”

“是啊,我應該意識到的,畢竟我也是開過個人展的……”

“俄瑞納,離開維希斯,到大洋對岸去,局勢不對了。”勞爾說,她已經回到了工作室,“北邊圖伐亞的公爵有奪權之心,和新生的維爾維亞勾結打算引狼入室;維希斯的局勢有目共睹,伊莫特一旦分裂,馬上侵略戰爭就要爆發了;東方更是一片混亂,連城內部衝突加劇,南北曉國的統一也會引發戰爭。”

俄瑞納正坐在桌前,拍了拍報紙上的粉塵,聽到這番話他驚異地望向工作室的門,一時不敢相信。他自詡關心時事,訊息通達,但是冇有人會想到真正的戰爭即將爆發。他又低下頭看到那一派祥和的頭版產生了一種令人恐懼的錯位感。

“你怎麼知道的?”他有些不敢相信。

“您應該看到曆史的側麵,您應該瞭解我們。”

俄瑞納沉默了,他意識到這個巨大的世界背後無數他所不能瞭解到的法則。

“你們是怎麼交流的?”

“有千萬種方法。”

親愛的麥克斯:

抱歉,麥克斯,我冇法赴約了。這些日子我要準備去斯拜斯霍普,我有些迫不得已的原因。

你身體還好嗎?我上次聽梅裡亞說你戰場上的舊病複發了,最近常去醫院,是她一直在關照你對嗎?真是抱歉這個時候我冇能來多關照你一點,也是辛苦梅裡亞了。

最近國內局勢有些動盪,你應該也聽說了我家被襲擊的事情,後來我把門和窗都換了,換成了更為堅固的類型,現在它不怎麼怕子彈了,哈哈,或許可以當一個防空洞也說不定。

你也知道我身體不算好,我也還有許多需要去做的事情,因此無論是兵役還是炮火我都承擔不起。不過幸好我母親去世得早,她不用在這樣的時代繼續為她的兒子擔驚受怕了。我倒是很對不起你們,長久以來的交情就因為我的懦弱不得不暫時斷絕。原諒我吧麥克斯,雖然我很難開口說出這句話。

有關最近發生了什麼我很難講清楚,有一係列難以置信的事情出現在了我的生活中,我要去斯拜斯霍普的原因也和這個有關,而因此我不能帶很多東西隨我一起,我隻能將我堆積在工作室裡的作品托付給你,無論你將它們賣掉還是捐掉都無所謂,如果那些東西能夠最大程度地幫到你們,那就是我最高興的事情。

總之麥克斯,我打算下個星期一一早就出發,彼時希望你能夠來我家,我要把鑰匙交給你,如果我不打算會維希斯了,我會把房子轉交到你的名下,交由你來處理。

抱歉麥克斯,我幾乎是不告而彆了,謝謝你,我永遠掛念你。

你的朋友

俄瑞納·貝克利嘉

俄瑞納的航班是早上十點鐘的,他走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坐在自己的箱子上,等著他的航班開始登機。勞爾說她選擇托運,就把自己裝在了大箱子裡然後上了托運飛機。現在的俄瑞納有些茫然無措,雖然他處在人群之中,卻不像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他不像坐在機場裡,而像是獨自一人在空曠的廣場上淋著暴雨,渾身濕透。

他開始四處觀察彆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穿著布衣的和穿著西裝的,舉著農具的和捧著公文的,獨自一人的和成群結隊的……無論他們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他們的命運就像一趟趟航班一樣,被分開,然後在顛簸和未知的危險中走向路途的終點。

人們不知道什麼要發生了,也不知道政治家在他們背後密謀著什麼,他們隻想儘力地過好自己的生活,無論在盛世,還是在亂世。

可惜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願。

俄瑞納登機之後坐在窗邊,他怔怔地盯著灰濛濛的天空看。在維希斯的天空,純粹的自然景觀或會變得稀有,那裡也許會佈滿轟炸機。

“下雨前的天空很漂亮對吧。”一個女人坐到俄瑞納身邊,“或許下雨的時候會更漂亮。”

俄瑞納轉過頭檢視聲音的源頭。那個女人擺擺手,她滿手的戒指泛著幽幽的光芒。她對他笑了笑,深紅色的短髮淩亂地散在耳邊,微微露出她左耳夾著的某個東西。

“其實我不是很喜歡下雨。”俄瑞納回答她,“陰鬱的雨和陰鬱的天氣是一對的。”

“大家都這麼說。”女人又說,她搖了搖她的頭,“但我保證你不久之後就會喜歡上下雨的,不久之後大家都會喜歡上下雨的。”

俄瑞納驚異地盯著女人看,他試圖從她變幻莫測的表情上看出些什麼。但隨即女人戴上了眼罩,和他揮揮手,然後瞬間沉入了睡眠之中。

俄瑞納驚訝於這樣的睡眠速度,他不由得想起每一天入眠前的漫長時間,和每一個被夢充滿了的夜晚。他不得不承認他很羨慕。

直到飛機落地前,這位女士都冇有醒過來,她睡覺的姿勢很端莊,好像在舉行什麼隆重的儀式,俄瑞納一度懷疑她醒來之後會不會渾身痠痛。

最後是廣播通知把她吵醒的,她朦朦朧朧地睜開了眼睛,然後開始收拾東西。在離座之前她衝俄瑞納笑了笑,留下了一句話,然後擠進了人流之中。

“我是林方石,南曉的林方石,集市見。”

俄瑞納去領取行李的時候被勞爾嚇了一跳。他打開箱子放她出來,卻發現她的頭在碰撞中撞掉了一塊。她的意識好像還冇有遊離出來,那個狀態使俄瑞納想起來當學徒時候的不好的回憶,他那時候經常聽說學長學姐的畢業作品在搬運的過程中被粗心的人敲碎,他自己也曾因為腳滑連人帶雕塑一起從樓梯上摔下來,好險雖然腿摔骨裂了但是作品保住了。

俄瑞納叫了好久才把勞爾叫了回來。

“抱歉。”勞爾把裂開的大理石按回自己頭上,“剛剛去……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去神遊了。”

俄瑞納把林方石的事情告訴了勞爾,勞爾冇有露出任何驚訝或疑惑的表情,她好像對這些事瞭如指掌。

“林方石身邊的石頭和我親緣近。”她說,“她是攝影師,到維希斯有一段時間了,來到斯拜斯霍普的原因和我們一樣,一個是逃難,一個是去大集市。南北曉的情況不太樂觀,所有機場都封閉了,她現在回不去。”

“南北曉恐怕也不會和平統一了吧,戰爭肯定在所難免,哪有戰爭是一片祥和的呢?”

俄瑞納一開始並不習慣斯拜斯霍普的生活,雖然他很順利地租到了一間便宜的公寓,也很輕鬆地找到了一份報社的工作,但是這裡人的生活和維希斯可以說是大相徑庭。他本以為僅僅隔了一片大洋,而且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有很多格萊茵大陸上的人移居到斯拜斯霍普,但是這個國家卻是如此令人目不暇接。

這是一個很快速的國家,也是一個很熱情的國家,同樣是一個爭權奪勢者施展才華的樂園。這個國家是鮮亮的,是沉不下氣來的,是與俄瑞納這樣在疏離和安靜中呆慣了的人格格不入的。

路上的汽車來來往往,地麵上冇有任何樹蔭,碩大的招牌參差不齊地掛在牆上,招攬著同樣五顏六色的人們。這裡的太陽高照在天上,在冬日裡將溫度輻射到所有人的身上,在炎熱的街上四處張望,彷彿是在觀賞一幅過飽和的畫。

當然斯拜斯霍普不儘是這樣的地方,除了站在高樓帶來的陰影裡之外,人們也可以去嘗試居民樓附近的公園,看看那些脫離了維希斯終年不散的水汽的植物長得多麼旺盛和張揚。俄瑞納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後,他覺得自己會建議每一個來到斯拜斯霍普的人們在公園裡走走,因為一手的好訊息都是在公園裡得到的,你甚至不能確定麵前的遛狗大姨到底是某企業的間諜還是一位饑不擇食的記者。

“優秀的地理位置能夠省掉很多精力,比如說我在公園旁邊租個房子,我每天隻要把頭探出去,我的工資就到手了。”俄瑞納坐在長椅上調侃自己。勞爾坐在他的旁邊,她把學士帽摘掉了,裹上了厚厚的衣服,甚至還戴了個墨鏡。

“其實勞爾,我覺得你不穿這些也可以的,看看街頭巷尾有這麼多藝術家,黑的白的五彩斑斕的,多有熱情,多好玩。”

勞爾沉默著搖了搖頭,或許就算是無機物也冇有這樣的勇氣拋頭露麵。

事實上俄瑞納一來到斯拜斯霍普,匹斯勞藝術學院就給他打電話問他是否願意蒞臨指導,當俄瑞納說自己什麼作品都冇帶來的時候,對方的語氣瞬間變得沮喪了。當然學院還是詢問了他有冇有當教授的意願,結果是他拒絕了這個穩定又安心的工作。

“我總要去乾點彆的,靈感阻塞的時候就要把手上的活計放一放。”俄瑞納向勞爾解釋,“再說我的技術是不可能生疏的,因為你敲壞了哪裡我都得給你修回來,我總不能讓你頂著一個不成型的腦袋出門。”

同時俄瑞納也一直在從各種途徑瞭解維希斯的訊息,每次在外麵聽見麥恩首相的名字他都會警覺起來。他從零零碎碎不知真假的訊息拚湊出來的全貌中得知,維希斯在招兵了,成年男性一律要接受體檢,部分成年女性則依誌願加入軍隊。

俄瑞納心中很彆扭,自己彷彿叛國了一樣難受,他很對不起自己的朋友們,自己冇有和他們共苦。好在勞爾告訴他戰爭至少還有兩年纔會真正爆發,才勉強讓他從憂慮中緩過神來,專注於找自己的新生活。

“我這麼做真是個魯莽的決定。”他經常會這麼想。

日子到了,終於可以去集市了。在一個回暖的夜晚,勞爾帶著俄瑞納,穿過街巷,越過廣場,來到了匹斯勞城的一個狹窄的巷子裡。勞爾打開了一扇老舊的木門,俄瑞納好奇地探頭,被裡麵的繁華和奇異深深吸引。勞爾帶著他走進去,他四處張望著,無數的人與物從他的五官湧進大腦。

“城市見不到的星空在這裡都能見到,城市聽不見的呼嘯在這裡都能聽見!”商販在呼喊。

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集市,一條長長的,看似冇有儘頭的集市。裡麵冇有很多顧客,但是商販群集,商品琳琅滿目。俄瑞納走近了看,這裡有點像古董市場,因為他們賣的東西各式各樣又古老。

“在這裡,商販、商品、遊客和誤入此地的人,都是顧客。”勞爾說,她敲了敲第一家店陳列著的玉手環,那個玉手環震了一下,然後將自己分成了五片,變成了一個手串。

“玉剛剛說,薩弗蘭周圍企圖侵擾維爾維亞的部落被佈雷斯將軍一舉攻下。”

俄瑞納隨手記下了這件事,在這幾周裡他已經習慣了記者的身份,他隨時隨地都在尋找新的訊息,追根溯源,儘顯這種業績至上的記者的無恥。

他隨著勞爾一路向著集市深處走,直到在一個占卜師麵前停了下來。占卜師戴著兜帽,但從她又細又尖的手指和瘦弱的雙肩可以看出是箇中年女人。她的服飾上縫著奇怪的符文,四個朝內的三角形組成的圖案鮮紅鮮紅的,十分引人注目。

在這個商鋪裡麵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那就是在占卜師身後站著的紅髮女人。

“你好啊,貝克利嘉先生。”林方石走了出來,操著一口有些東方口語的斯拜斯語,朝著他詭異地一笑。

“林小姐!又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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