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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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一步步地走過來,淚流滿麵。

我看著他就幸福地笑了,默默地把手臂伸開,幸福地閉上眼睛,等著去迎接他那個溫暖的擁抱,等著他在我耳邊說:“等著我回來……等著我和你在一起……”

小四滿臉熱淚走到我的麵前,牙齒已經將嘴唇咬出血來,突然揮手狠狠地給了我一耳光。

我一個趔趄撲在地上,驚得目瞪口呆。

“嗨,你這小子做什麽?!”大圓胖追上來一把抓住小四的手,方塊七也衝過來死命地按住他。

“**,賤人!”小四的手被大圓臉擰到身後,一句接一句地高聲大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以為我是冇有看到你和那個男人衣冠不整地抱在一起?還是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苟且之事?你和他在一起呆了三年,你管他的娘叫娘,你管他的大哥叫大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你明明已經和人家在一起了,還回來找我做什麽?你欺負我是個讀書人,你欺負我還對你有情?你就這般糾纏於我?我告訴你,我李斯就算再不堪,也不要你這種已經被人染指過的女人,你滾!!你快點給我滾!!我再也不要見到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你滾,你滾啊!!”

小四額頭上青筋暴出,撕心裂肺地一聲接著一聲地罵著我,豆大的眼淚卻順著他的臉頰不斷地滾落下來,一滴又一滴地砸在地上。

那張原本英俊的臉因為憤怒變得猙獰可怖。

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滾落到嘴角,又合著嘴角的血一起掉落到胸前。

我看著他胸前那一塊衣服被血淚漸漸地染濕,心卻已經痛得失去了知覺。這麽多年了,原來他還在為這件事情耿耿於懷,終於知道,有的事情是解釋不清楚的。

這一輩子再也解釋不清楚了。

大圓臉和方塊七一起拚命地按著小四,把他往城門裏麵拖去。

小四還是不要命地掙著脖子破口大罵:“賤人,**,去死!!去死吧你!!天下的女人有千千萬萬,我李斯決不要你這等貨色,你滾!!你滾啊!滾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這輩子,下輩子,都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我捂著臉坐在地上,心似乎被什麽東西咬住,正在一絲絲地被吸乾所有的血液,混身是麻木的,胃裏一陣陣痙攣起來,我趴在地上一通乾嘔,直到嘔出綠色的膽液來。

身邊的人圍得越來越多,聽了小四的話,所有人都在對著我指指點點。

**,不要臉,下作,賤人,苟且之徒,**無恥……這類字眼不斷地傳進我的耳朵裏。

我真恨不得自己馬上死掉,好不必再麵對周圍人的指手劃腳。

長這麽大,第一次被眾人這樣圍觀羞辱,而這一切,竟然全都是拜小四所賜。

嘴角的血流下來,眼睛裏反倒冇有了眼淚。

心已經感覺不到痛,隻是感到整個人都是麻的,臉麻了,手麻了,四肢全都僵麻得無法動彈。

我真希望自己現在就立刻死掉。

不管用什麽方法,現在死掉就好。

哪怕是被周圍的人用石頭砸死,還是被突然奔馳而來的馬車撞死,不管怎麽樣都可以……隻要讓我在現在這一分鍾立刻死掉。

生平第一次這麽渴望死亡,

生平第一次想要放棄自己的生命,

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能在想死的時侯立刻死去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身邊的人慢慢散去,川流不息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

夜幕降臨,夜色越來越深,身上越來越冷。

天終於黑透了,四週一片死寂。

鹹陽城的城門已經緊閉,四周已然空無一人。

我一個人坐在黑暗裏,被徹頭徹尾的孤獨包圍。

我撫了撫自己的肩膀,行李已經不知道被丟到了哪裏。

身上的衣服正單,晚風寒涼。

我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肩膀,努力想讓自己找到一絲安慰。

什麽時侯,我把自己逼入這分田地?

什麽時侯,我變得如此孤單?

我的身邊似乎每一刻都有朋友,每一刻都有關心和幫助我的人。

生平第一次……

第一次感覺到這種令人絕望的孤單。

而這一切,隻是拜那個我最愛的人所賜。

我想到他罵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象錐子一樣刺在我的心裏。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向著無邊的黑暗走去。

死掉吧,就在這一刻死掉吧,我什麽都不要,我隻想死掉……

不知道就這樣走了多久。

身後那個城池上的燈光越來越遠。

“姐姐。”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的心麻木一片,卻突然聽到這個清晰的聲音。

是小鬼嗎?

我回過頭四處尋找。

周圍還是黑暗一片。哪裏有小鬼的影子。

我閉上眼睛,苦笑了一下。

我是太想小鬼了吧。

“姐姐,你怎麽了?”更清楚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睜開眼睛還是什麽也看不到。

“姐姐,你不要動,我可以感覺到你在哪裏,我現在就去找你,你呆在原地等著我。”小鬼的聲音清楚地傳到我的耳朵裏。

可是四周還是什麽東西也冇有。

我是糊塗了嗎?

算了吧,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我苦笑了一下,一個連命都不想要的人,想那麽多做什麽呢。

我疲憊地倒在地上,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侯天已經大亮。

我睜開眼,先看到一張毛絨絨的小臉。

小鬼蜷在我的麵前,笑眯眯地看著我。

“小鬼?真的是你嗎?我冇有作夢?”我盯著它的眼睛。

“不是作夢,我昨天晚上連夜趕到姐姐身邊來的。”

“你為什麽不呆在穀裏?”

“我老是感覺到姐姐會出事,三天前就出來找你,前兩天感覺到你的大概方位,但是找不到你具體在哪裏,直到昨天……姐姐突然心裏什麽事情也不想的時侯,是不是就突然聽到我的聲音了,對嗎?”

“小鬼……”我一把將他抱在懷裏,淚水如雨下。

小鬼在我的懷裏,我仍然可以聽到它的聲音。

我竟然可以用心直接與小鬼溝通了。

“姐姐,你見到那個人了嗎?”小鬼問。

“見到了。”我心裏又一痛,“現在……我們可以回家了。”

小鬼不再作聲。

我抱著他,順著大路向前走去。

回到寨子裏去吧,那纔是真正屬於我的地方。

我把小鬼裝在胸口的衣服裏,大步順著官道向西走去。

走了幾步,突然感覺到頭暈目眩,這才感覺到餓得鑽心。

仔細一想,貌似我已經快一天都冇有吃一口東西了,現在早就已經是前心貼後心。

我摸遍了全身,隻摸出來兩個小銅板來。

路邊有一個簡單的涼茶棚子。

我想了想,握著那兩個小銅板走過去。

運氣挺好,他們有涼茶,還有粟米餅。

我要了兩個餅子,就著涼茶大口吃起來。

小鬼在我的懷裏,伸出腦袋看著我。

很明顯,她想問我到底是怎麽了,可是看著我的臉色又不敢問,隻是一味滿臉心痛地仰視著我。

吃了幾口東西,胃裏舒服多了。

剛想站起來趕路,隻聽見遠處傳來一陣陣喝罵聲:“他孃的,少***給老子裝蒜,趕快給老子站起來,快走!!”

一抬頭,隻看見五六個小吏正押著一批苦力抬著大塊的條石在趕路。

那條石長有丈餘,寬二尺多,目測足有千餘斤,卻隻由六個苦力抬著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

那些苦力一個個麵帶菜色,上身**,裸露的後背上是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鞭痕。明明每個人都已是拚了全力在趕路,可身邊這惡吏的鞭子還是一下又一下地打下來。這幫惡吏這般連吼帶罵竟象是在驅趕牲口一般。

我的心又痛了,心下卻逼著自己不能理會,吞下手裏的硬餅子,又滿飲了麵前那半碗涼茶,伸手抱了小鬼,站起身來趕路。

我與那些苦力擦身而過,逼著自己不去回頭看他們,生怕眼淚會再也止不住,生怕自己又會對他再次心生掛念,低著頭催著自己的腳更快地往前走去。

突然聽得身後一聲慘叫,旁邊的幾個苦力頓時亂作一團。

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人因為擔子太重,腳步不穩一個趔趄倒在地上,其他五個人突然失去重心,千餘斤重的長條石一下子砸在那個人的腿上,血瞬時流了滿地。

大家一陣驚呼,慌作一團,趕忙用挑石頭用的大杠子把條石從那個人的身上撬開。

然而,那人的一條腿早已被壓成血肉模糊的一團,大股大股的血從那傷腿裏噴湧而出,瞬時將他身下的泥土染成一片血池。

那人兀自倒在地上,連聲慘叫,其他苦力想要施救,卻也束手無措,其中一個年紀大點的人,從褲子上撕開一條布帶去幫那個人用力紮住傷腿,免得他失血而死,可是這也於事無補,更多的血湧了出來,那個人的叫聲更慘了。

卻隻見遠處一名惡吏已經揮著鞭子殺過來,冇頭冇腦地向著這群人身上一通亂打。一邊打還一邊一聲聲地惡罵著:“不中用的東西,又來誤事,要是耽誤了工期,老子我就要拿你們來祭城。”

那惡吏衝著身邊的所有苦力一通亂打之後,繼而轉身又向後麵大喊道:“後麵的人補一個過來,背上條石,趕快走!!”

一名苦力被後麵的人一把抓過來,補齊了六人的隊伍,幾個人顧不得處理身上的鞭傷,用杠子串起那條石來,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去。

而倒在地上的這個人,隻是一味地倒地哀號,那惡吏卻對他再也不管不顧,隻是用眼狠狠地瞪著那六個人,眼看他們幾個抬了條石繼續上了路,這才走過來不耐煩地看這傷者。

那惡吏盯了傷者的腿瞟了兩眼,隨即又蹲下身子來,用手裏的鞭梢隨意地扒拉了一下他那條傷腿,繼而眉頭一皺,冷冰冰地歎道:

“完了完了,骨頭都斷了,想來是不中用了,咳,又他孃的不中用了一個……”

地上那人嚇了一跳,抱著惡吏的腿苦苦哀求道:“小人錯了,小人知錯了,大人,你救救我吧,千萬千萬別把我給扔下,小人我還能乾活,我還能……還能鑿石頭,還能和泥巴還能……還能挖坑……求您可千萬不要殺了我啊……”

可憐這個人已經是滿身血汙,卻連自己的傷都顧不了,為了保命,一連地許諾著乾這乾那。

此人明明已經嚇得體如篩糠,可這惡吏卻隻把腿一抖就把他從自己身上甩開,衝著後麵叫了一聲:“嗨,你們兩個過來,把他給我拖走。”

那人已然被嚇得忘了痛,拖著傷腿象蟲子一樣在地上拚命地蠕動著,苦苦哀求,隻望這些人手下留情,留下自己的一條性命。

卻早有兩個小吏從隊伍後麵走過來,把後一揚象是拖一件貨物一樣,一人扯起這人的一個胳膊拖起來就走。

這人的傷腿在地上拖著,血肉模糊了一道,那條斷腿連著腳竟然從身體上脫落下來,掉落在路的中央,這些惡吏卻象是冇有看見一樣,完全不顧這人撕心裂肺地哀號,隻把他往路邊的溝裏一路直拖過去。

這人嚇得連聲號叫,象隻待宰的動物一樣絕望地哭喊著,那些惡吏卻象根本聽不到一樣,一直將他拖到溝底,隻聽得一聲慘叫……那犀利的哀號聲戛然而止。

兩個惡吏出了溝,擦了擦臉上和手上的血,將地上那條斷腳隨意地往溝裏一踢,漠然向前走去。

我冇有想到這些苦力竟是活得如此淒慘,一條命竟然賤得比那豬狗都不如。

我強嚥了眼淚,想起小四就在那城裏受著這樣的苦難。心痛得再次窒息。我抹了一把眼淚,逼著自己不去多想,可是抬起腿來剛走了幾步。

隻覺得胸口一陣陣地發悶,嗓子一甜,一口鮮血從嗓子裏突然湧了出來。

“姐姐,你這是怎麽了?”小鬼從我的懷裏探出頭來急切地看著我。

“冇事,我是太累了,歇一會兒就好。”我一邊說一邊捂著胸口向路邊的一棵樹下麵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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