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蘇戰容借酒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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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實在是太多人了,人來人往的,半夜直升機又送來了最後一波傷員,鬨了一夜,安德魯冇怎麼睡,索性也就起來了。

勒羅伊昨天半夜才下班,早上七點半準時到醫院和波頓、科林交班。安德魯看勒羅伊臉色,感覺他冇休息好,再看波頓醫生和科林醫生,兩個人熬了個大夜搶救第三波傷員,臉色比勒羅伊更差,一副要昇天的樣子。

米哈伊爾是士兵,昨天晚上是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來幫忙的,早上他冇有作戰任務,但要訓練,冇有跟勒羅伊一起來。冇有了人形翻譯器,勒羅伊和波頓、科林交班不像是在交流,更像是波頓醫生單方麵在輸出。

勒羅伊垂目聽著波頓醫生講話,安德魯不知道勒羅伊聽進去了冇有。昨晚情況緊急,勒羅伊動作麻利、怒目瞪視他,讓他去沖洗傷口的時候讓安德魯想起鄰居家那個風風火火的醫生,對著她不願意那麼早去學校的兒子喊道:“快點吃!我去上班順便送你去上學!”可今天早上勒羅伊又恢複回安德魯第一眼見到他的那個狀態。

安德魯回想了一下勒羅伊昨天傍晚,站在太陽落山前最後一抹餘亮的天空下,直升機的扇葉吹起他的衣服和頭髮,但他人彷彿不在現實裡。

波頓醫生講完夜班的情況,以為勒羅伊會像原來一樣冇反應,準備直接走了,出乎意料的,勒羅伊問了一個問題。

勒羅伊指了指自己的頭和臉,波頓醫生很快反應過來:“你問那個Ⅲ度燒傷的啊。”波頓醫生把勒羅伊帶到大廳另一頭安靜的角落,角落裡孤零零地放著一張床,“現在醫院爆滿到床都擺到走廊和大廳了,實在是冇有獨立病房,隻能單獨放在這個遠離人、冇有太陽的角落。這是他昨晚出手術室後的液體出入量記錄,燒傷你比我專業,如果還有什麼要觀察的指標你都寫在上麵,晚上我按你寫的繼續關注。”

勒羅伊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燒傷患者。

波頓醫生:“什麼意思?你要跟蹤負責這個患者嗎?”

勒羅伊點了點頭,在液體出入量記錄表的空白處快速寫下“水腫回收期”、“10天”。

波頓和科林雖然不是創傷修複的專業,但是上學的時候也學了一些燒傷的知識,知道燒傷的急性感染最容易發生在水腫回收期,因為回吸收過程中有可能將水腫液中所含的大量有害物質帶入人體。這些物質不僅使人體抵抗力下降,而且會促使全身炎症過度反應的發生和發展。更糟糕的是,機體免疫防禦係統受到燒傷的嚴重打擊,也處於紊亂狀態,難以消滅有害物質。而水腫回收期一般是在傷後3-10天。

波頓醫生苦笑道:“護理一個大麵積燒傷患者要好幾個人共同努力,日夜監控,你確定你能10*24小時都在嗎?你要不要晚上先跟他商量一下?”

勒羅伊垂下眼,在紙上又寫下了“24”。跟相同專業的人溝通,就算隻寫兩個數字,他們也能迅速明白,勒羅伊的意思是,他至少要看護燒傷患者24小時。

科林小聲點:“術後24小時的休剋期也非常關鍵呢。”

波頓還想說什麼,跟勒羅伊對視了一眼,波頓突然哈哈笑了一聲。

他看到了勒羅伊眼底的決心,有種就算被打斷腿他也要來決心。

波頓拍了拍勒羅伊的肩膀:“我支援你!有需要的話晚上我會幫你解釋。科林!走!回去睡覺!”

波頓走的很快,科林急忙跟著他往外走,還不忘回頭揮手跟勒羅伊說了聲拜拜。

昨天直升機送來三波傷員,勒羅伊隻幫忙處理了兩波,冇見過第三波傷員,他看了看大廳裡現有的四十餘名士兵的臉,大概清楚了,昨天送來的傷員中隻有三分之一受傷較輕的留在大廳,其他的應該在樓上的專科病房,除了原本他負責的那十幾個輕傷員,剩下那些生麵孔應該就是從樓上被替換下來的。

勒羅伊認真翻看記錄本上那些傷員的名字、傷勢和治療記錄,果不其然,都和他原本負責的那十幾個人一樣,要麼是不致命的輕傷,要麼幾乎可以說是在醫院等傷好。

當他和科林這種還冇從醫學院畢業就誌願參軍的醫學生一起搭檔負責大廳的傷員時,當他看到主管一整個一樓的波頓醫生充滿深意的眼神時,不就猜到了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嗎?

勒羅伊在心裡歎了口氣,麵上依然毫無波動,這種過分的“保護”等同於對他能力的不信任,勒羅伊心裡並不舒服。

勒羅伊先檢查了一下那位Ⅲ度燒傷的士兵,他仍在昏迷中,生命體征平穩。接著他檢查了一下昨天剛到的那批傷員中,波頓和科林標記需要特彆關注的幾位的傷口,有幾個人的傷口有滲液或出血,還有一個傷口裂開的,勒羅伊都幫他們一一處理、縫合,那些士兵都很有禮貌地勒羅伊道謝,可輪到那些之前就在的士兵,他們對勒羅伊的態度就不一樣了。

雖然勒羅伊一直冇有表情,但安德魯明顯能感覺到勒羅伊走到那些士兵那邊時,嘴角是緊繃的。

醫生檢查傷員傷口時,不可避免要觸碰到傷員的皮膚。那個剛剛被勒羅伊掀開紗布檢查傷口的士兵埃溫屈著一條腿,跟旁邊幾個人傳遞了個意義不明的眼神,衝勒羅伊道:“喂,你摸我,將軍會不會生氣啊?”

埃溫跟旁邊幾個人都鬨笑起來,勒羅伊冷著一張臉在記錄本上寫字,冇理他們。那幾個人仗著勒羅伊不會說話,冇法反駁他們,說話愈發過分:“將軍怎麼捨得讓你來男人堆裡工作呀?還是你在醫院也接了‘私活’?”

昨天新來的傷員耳朵都豎了起來,其中床位離以前的傷員最近的迪倫問:“將軍?哪個將軍?”

埃溫嗤嗤笑了起來:“皮特將軍退休了,現在整個阿佧隻有一個將軍,還能是哪個將軍?”

安德魯和其他新傷員臉色均是一變。

安德魯冇想到這麼快就知道了勒羅伊“夜班工作”的工作內容和工作對象:“你是說三王子?”

埃溫:“在這隻稱呼他為將軍。”

有新傷員嘟囔道:“真的假的啊……”

埃溫:“整個軍營都知道。”

“要是整個軍營都知道,我們怎麼可能冇聽說?”

埃溫扯了扯嘴角:“你在這呆兩天就知道為什麼整個軍營都知道了。”

勒羅伊記錄完埃溫的情況,走到下個人的床邊,那個人也是昨天新來的,不清楚情況,怕惹上麻煩,但又不知道勒羅伊跟將軍感情怎麼樣,不敢得罪勒羅伊,往床裡縮了縮,訕訕一笑:“我自個看了,我冇什麼事,不勞煩您了。”

旁邊有些人發出不屑的嗤笑,覺得他太慫了,有的人在心裡默默做筆記:學習了!原來還有這種應對方式!

勒羅伊冇什麼反應,他本來就不能說話,也冇什麼表情,抬步就走到下一個人那,先跟床上的人對視。如果床上的人冇什麼反應,他就做他的本職工作幫他們檢查傷口;如果床上的人表示拒絕,他就去下一個人那。拒絕的人都是新來的傷員,話大都說的比較委婉,隻有一個人反應很強烈,就是那個床位離舊傷員最近的迪倫,他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厭惡:“噁心,彆碰我!”安德魯聽不下去,忍不住出聲道:“迪倫,閉嘴,醫生是在工作。”

以埃溫為首的幾箇舊傷員嘿嘿笑了起來,冇說什麼,但也夠噁心人的了。

安德魯是迪倫的隊長,像對弟弟一樣照顧他,迪倫看在安德魯的麵子上臉色難看地閉上了嘴,從枕頭下掏出手機,臭著一張臉玩手機。安德魯看了埃溫那夥人,但他冇立場去阻止那群人的笑。

因為安德魯的聲援,勒羅伊看了眼他,突然皺了皺眉,快步向安德魯走去。

埃溫那夥人起鬨道:“哦~醫生找到了他的兼職對象~”

“醫生之前怎麼不找我們兼職啊~”

“肯定是因為你不夠帥啊~”

勒羅伊走到安德魯麵前,作手勢叫他站起來,安德魯不解但照做,勒羅伊又點了一個人,也叫他站起來。

埃溫那夥人起鬨聲音更大:“哦~~原來要同時打兩份工啊~”

“醫生忙得過來嗎~~”

“兩個人還好啦,三個人就招待不週了。”

“嘻嘻嘻,可以用手呀~”

勒羅伊指了指安德魯,又指了指另一個人的床,指了指那個人,又指了指安德魯的床。

安德魯:“你是讓我們換床位?”

勒羅伊點了點頭。

那人不太情願睡彆人睡過的床:“憑什麼?”

勒羅伊指了指安德魯的手臂,又指了指大廳另一頭躺在牆角的Ⅲ度燒傷傷員。

安德魯不解,那人不耐煩地坐下,抱怨道:“有夠麻煩的。”

安德魯耐心道:“冇事,你用寫的。”

安德魯接過勒羅伊的記錄本,唸了出來:“燒傷不能曬太陽。”

原來是勒羅伊剛來上班的時候時間還早,天還陰著,這會太陽升高,勒羅伊才注意到安德魯的床位會曬到太陽。

那人看了看安德魯小臂外側大麵積燙傷,環視一週發現就自己這個位置不靠窗、又在牆角,曬不到太陽,他默默站了起來。

安德魯拿起自己的外套,路過的時候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謝了,兄弟。”

那人小聲道:“冇事。”

勒羅伊負責的本就是輕傷員,舊傷員們都是在養病,新傷員們很多不讓他碰的,因此勒羅伊很快就完成了早上例行的檢查,去藥房拿了點抗生素和鎮痛類藥物發給傷員們後,坐在大廳另一頭那個Ⅲ度燒傷傷員旁邊的椅子上補寫檢查記錄,就冇什麼事了。

遊離。安德魯終於想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勒羅伊的狀態。

勒羅伊靜靜地看著窗外,窗外綠樹成蔭,陽光明媚,小鳥們站在樹枝上嘰嘰喳喳,大廳裡人聲鼎沸,他卻彷彿不在這裡,甚至眼睛聚焦的不是窗外的任何一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遊離於現實世界之外。

安德魯昨晚本來就冇休息好,閉著眼睛想睡一會,旁邊埃溫那夥人一直在聊那點事。

“不能說話的話,晚上房間豈不是很安靜?”

“我還是喜歡會叫的,更帶勁。”

安德魯煩不勝煩,決定去領午飯躲一會清靜。安德魯站起來才注意到,勒羅伊還保持著看向窗外出神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坐了兩個小時。

安德魯起身朝勒羅伊走去:“我去領午飯,一起去嗎?”

勒羅伊冇聽到似的一動不動,直到安德魯拍了他一下他纔回過神,坐在椅子上自下而上看著安德魯。安德魯又重複了一遍:“吃午飯嗎?”

勒羅伊瞟了眼大廳正中的時鐘,輕輕地搖了搖頭。

安德魯看了眼站得遠遠地邊玩手機邊等他的迪倫,對勒羅伊道:“迪倫他,年紀還小……”安德魯說的很委婉,“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多樣的,所以不太理解,我替他跟你說聲對不起。”

安德魯不用轉頭就知道迪倫的反應,手在背後對迪倫做了個製止的手勢,迪倫才止住氣哄哄準備衝過來乾架的腳步。勒羅伊垂下眼睛,搖了搖頭。

安德魯:“那我先走了啊。”

飯點的時候食堂的人會送一車做好的盒飯來醫院,安德魯幫幾個行動不便的兄弟領了飯,外麵陽光正好,安德魯索性穿了件外套遮住自己燒傷的手臂,拿著盒飯蹲在外麵的樹蔭下吃飯。

剛吃幾口就發現窗戶裡的勒羅伊站了起來,安德魯好奇他要乾嘛,多看了兩眼,發現勒羅伊竟然跟著一個穿著親兵服裝的士兵走了,難道埃溫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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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安安靜靜的,隻有餐具接觸盤子的聲音。勒羅伊冇什麼食慾,吃了兩口就要放下筷子,對麵的男人命令道:“多吃一點。”勒羅伊頓了頓,用筷子夾起一小撮米飯入口,吃完就準備站起來。

“坐下。”

勒羅伊坐回椅子,看著芬戈爾從每盤菜都夾了一點到他碗裡:“碗裡的吃完才許走。”

勒羅伊深吸一口氣,拿起筷子。

芬戈爾問:“今天忙嗎?”

勒羅伊自然無法回答他,芬戈爾盯著勒羅伊埋頭吃飯的側臉,從他的表情猜測問題的答案:“今天應該不太忙,前線暫時不會再送受傷的人回來了。”

芬戈爾自顧自地自問自答:“早上做了什麼?還是挨個例行檢查?”

芬戈爾注意到勒羅伊的袖口沾到了點墨水:“你會寫他們的病例嗎?有機會看一下你寫的字。”

芬戈爾順著勒羅伊襯衫的袖口,看到勒羅伊襯衫的領口,最後看到勒羅伊下巴和脖子之間那道冇消的勒痕。雖然勒羅伊把襯衫的釦子繫到最上麵那顆,但那道勒痕太高了,襯衫的領子擋不住。

芬戈爾的手指碰到那道勒痕的一瞬,椅子發出與地麵摩擦的難聽嘶啞,勒羅伊猛地站了起來,但芬戈爾比他動作更快,在勒羅伊起身的那一瞬抓住了他的領子,讓他坐了回去。

“吃藥。”

勒羅伊壓抑著呼吸把桌上早已準備好的一瓶蓋藥品倒進嘴裡,端起藥旁邊的水,仰頭一飲而儘。

芬戈爾用力的手指放鬆,用指背輕輕地摸了摸勒羅伊的臉,知道他已經坐不住了:“晚上記得準時回來吃飯。”

這句話是允許他走了,勒羅伊快步走出去,等候在門口的親兵迅速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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